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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到中年 有时需要一把剪刀

朋友送一指甲钳套装。套装内有指甲刀,斜口指甲刀、美容剪、眉夹、死皮推、指甲锉共六样。我素来是一个不太讲究的人。这是在查阅资料后,才知道这些玩意儿的名称以及功用来。

对其中的美容剪产生了兴趣。看上去,它小巧玲珑,线条呈弧形,优美,刀口尖尖,向上略微弯翘,像撅着的小嘴儿,刀口部分约总长的五分之一,刀锋交叉会于一点,有螺丝固定。后端是两个同等大小的金属环,刚好容两根手指放进去。乍一看,像是一只尖嘴的银色蝴蝶,等着一阵风来,等着一阵花香,便可以张开翅膀;或者觉得像是一架战斗机,歼20那样的。

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剪刀。在剪刀里,比它大的,有园林工人用的剪刀。园林工人用的剪刀,需要左右手一起才能操作,它可剪树木,杂草,花枝。那些被修剪得整齐划一的绿化带,便是它一刀一刀剪出来的。有比这更大的,比如钢铁厂里的大剪刀,它的柄很长,刀锋很小,但别看它嘴小,力气可大着,钢板,钢筋,钢丝儿,在它嘴里,都是小菜一碟。

比美容剪刀稍大一些的,是针线笸箩里的剪刀。母亲用它来补衣服,补蚊帐,做鞋。小时候,裤腿上的布丁,屁股上的补丁,都是母亲用这样的剪刀剪出来的。有时,母亲也用它来剪头发,给我们剪,也给她自己剪。母亲把她自己剪下来的头发卖给专门收头发的人,换几块零花钱,买盐,打醋,或者给我们买笔与作业本。等这把剪刀剪不动的时候,母亲再用它剪雨后的韭菜,或者秋天的红辣椒。再手巧的女人,她总是少不了一把剪刀的。母亲的那把剪刀,算是一个操持家务的好帮手。那些年,母亲常提一个叫“张小泉”的人,后来我知道,叫“张小泉”的这个人,会打剪刀,而且能打一把好剪刀。

理发剪也比它大。读师范时,我买过一套理发工具,主要就是推剪和剪刀。我用它们给我的同学剪过头发。好多年过去了,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。秋天的校园里,风特别大,从江边出过来,翻过院墙,翻过屋顶,将校园里的树叶刮了一地,满地都是树叶,哗啦哗啦作响。我的同学们老老实实坐在阳台上,轮流着围一白布于脖子上,我手拿推剪,或者剪刀,咔擦,咔擦,给他们剪青丝。他们的头发茂盛,但一剪刀下去,便像树叶一样,哗哗往地上掉。二月春风似剪刀,秋天的风也像剪刀,秋天的风剪落树叶。我手中的剪刀,剪同学们头上蓬乱得如杂草一样的头发。

还有一种剪刀,比美容剪更快,更亮,在使用前,需要酒精擦拭,或者高温消毒。当年,我从苏州治病回来后不久,脖子上长了几个淋巴瘤,比黄豆还要大一些,差不多有白芸豆般大小,手摸起来,可以滚动。这家伙,肯定不是好玩意儿。若是再去一趟苏州,去找我的主治医生晓文姐姐,不是不可,假若我去了,她一定会认真帮我看的。不过那个时候,我已经身无分文了,连赶往苏州的盘缠都没有。我的小叔也做医生,他让我躺在他简陋的手术室里,用手术刀和剪刀在我脖子上剪了一个口,然后从脖子上取出一个“白芸豆”来。我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,看见小叔大汗淋漓,气喘吁吁。在平时,小叔总给别人开颅,有时会用锯子或者更大一些的工具,将人的头盖骨打开,血会喷他一脸的。有些事情,对熟人,尤其是亲人,真下不了手。等缝上我的刀口,小叔一边擦汗,一边笑着说。那时,我看见小叔的眼里,好想含着泪水。

众多的剪刀里,办公室里的剪刀最不顶用。如果说所有的剪刀里,要挑选一个最能忽悠人的,办公室里的这把肯定首当其冲。它简直就是浪得虚名,实在配不上“剪刀”这样的称号,在我眼里,它基本可有可无。

我之前一直没太弄明白这把弯弯的小剪刀是用来干嘛的。今日照镜子,突然发现,这油腻的中年,除了头发越来越少外,眉毛里有一两根揭竿而起,生得又粗又长,特别与众不同。我忽然想起我的爷爷,他的眉毛也是这样子,他左边和右边的眉毛里,各有一根特别的长,而且是白的。不过,爷爷已经走了好多年了。

于是,这把小剪刀便有了他的用途。我对着镜子,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根长眉毛剪了去。顺便,还剪了鼻孔里那几根长长的鼻毛,以及两鬓那几缕刺眼的白发。

这些只是外在的,表象的,是我们不想却不由得我们想的东西。其实,人到中年,生活中仍有很多东西是我们忘不却的,得不到的,想不透的,攀不上的,这些东西粘着我们半生之久,甚至大半生了,现在到了该把它们放下的时候了。

假若还放不下,那就“咔嚓”一声,把它们剪掉吧。